斯大林,希特勒的军需官
德国帝国主义的弹簧已经压缩了20年了。一旦它弹开,各个外交办公室都将惊慌失措。伦教和巴黎与莫斯科之间漫长的、无结果的谈判,是这种惊慌失措在慕尼黑之后的第二阶段。这几行文字的作者有权引用从1933年开始自己在世界报刊上的一系列声明,它们的题目是,斯大林对外政策的主要任务是与希特勒达成协议。但我们的微弱声音对那些“命运主宰者”来说,显得不能令人信服。斯大林演出了一场“为民主而斗争”的拙劣喜剧,人们相信这出喜剧,至少信一半。几乎直到最近这几天,《纽约时报》驻伦敦的半官方记者阿弗古尔还在继续要人相信,与莫斯科的协议即将达成。《德苏条约》恰恰在德国侵入波兰边境之际,被斯大林的议会批准,这个事实是多么严酷和有教益!
战争的总体原因根植于世界帝国主义的不可调和的矛盾之中。但是,直接推动战争行动开始的是《德苏条约》的签订。在之前的几个月中,戈培尔、福斯特和其他德国政治家固执地重复,元首将很快确定决定性行动的“日子”。现在完全清楚,说的就是莫洛托夫在《德苏条约》上签字的日子。这个事实是任何力量都不能从历史上抹去的!
事情根本不在于,克里姆林宫感觉自己更接近集权国家,而不是民主国家。不是这些决定国际事务上的方针的选择。保守党议员张伯伦尽管对苏联制度十分反感,仍竭尽全力地争取与斯大林结盟。联盟没有实现,是因为斯大林害怕希特勒。他的害怕并非偶然。军队失去首脑。这不是语言,而是悲惨的现实。伏罗西洛夫是虚构。他的权威是集权宣传人为地制造出来的。在令人眩晕的高位上,他仍像原来一样:目光狭小的外省人,没有视野,没有教养,没有军事能力,甚至没有行政能力。国内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在“被清洗后”的指挥员中,没有留下一个军队能够信任的名字。克里姆林宫害怕军队,害怕希特勒。斯大林需要和平,而且不惜代价。
在霍亨索伦王朝的德国在世界联盟的打击下垮台前,它曾给予沙皇制度以致命的打击,然而西方盟国调唆俄国自由派资产阶级,甚至支持宫廷政变计划。“这个历史情节难道不会改头换面地重演?”克里姆林宫的居民心惊胆战地问自己。他们并不怀疑法国、英国、苏联、波兰、罗马尼亚的联盟,在美国无可置疑的进一步支持之下,最终会粉碎德国和它的盟国。但在坠入深渊之前,希特勒可能会使苏联遭受能让克里姆林宫寡头掉脑袋的失败。如果苏联寡头能够自我牺牲或为了苏联的军事利益而自我克制的话,它就不会让军队失去首脑,让它士气低落。
所有类型的亲苏的老实人都认为,克里姆林宫理所当然地力求推翻希特勒。没有革命,推翻希特勒是不可思议的。德国革命的胜利将把苏联人民群众的自我感觉提到相当的高度,使莫斯科暴政的继续存在不再可能。克里姆林宫宁愿维持现状,把希特勒作为盟友。
克里姆林宫的职业辩护律师让条约搞得措手不及,现在企图证明,我们过去预见的是莫斯科与柏林之间的进攻军事联盟,而事实上签订的只是“互不侵犯”的和平协议。可怜的诡辩!我们从来没有直接说过进攻性的军事联盟。相反,我们总是从下面这点出发,即克里姆林宫的国际政策是由害怕人民的、没有能力进行战争的新贵的利益决定的。任何一种国际组合,只有在它能使苏联官僚集团摆脱求助于武装的工农力量的必要性时,对它才有价值。尽管如此,《德苏条约》是十足的军事同盟,因为它是为进攻性的帝国主义战争服务的。
在上一场战争中,德国遭受失败首先是原料和粮食不足的结果。在这场战争中,希特勒可以有把握地指望苏联的原料。签订政治条约之前先签订贸易协定,并非偶然。莫斯科根本不想废除它。相反,莫洛托夫在其昨天对最高苏维埃的讲话中,首先提到的是与希特勒友谊的绝对的经济利益。这样一来,互不侵犯协议,即苏联对德国侵略的消极态度,得到为侵略利益的经济合作协定的补充。条约保证了希特勒可能利用苏联原料,就像意大利在其侵犯阿比西尼亚时使用苏联石油一样。几天前,英法两国军事专家还从苏联和德国之间的战争的角度,在莫斯科研究波罗的海的地图。正是在此时,德国和苏联的专家却在讨论在战时为不断的贸易往来保障波罗的海的海上通道的措施。占领波兰应该进一步保障与苏联的领土接壤,进一步发展经济关系。条约的实质就是这样。希特勒在《我的奋斗》中说,不为进行战争目的服务的两国同盟,是“没有意义和枉然的”。《德苏条约》不是没有意义和枉然的,这是严格分配角色的军事联盟,希特勒打仗,斯大林充当军需官。竟然还有人严肃地断言,今天的克里姆林宫的目的是世界革命!
在契切林作为列宁政府的外交人民委员时,苏维埃外交政策真是以社会主义的全球胜利为己任,力求为苏维埃共和国安全的目的而顺便利用列强之间的矛盾。在李维诺夫为外交人民委员时,世界革命纲领让位于对在“集体安全”体系的帮助下维持原状的关切。但当这一“集体安全”思想接近其局部实现时,克里姆林宫害怕那些从中产生的军事责任。李维诺夫被莫洛托夫所替换,后者除了统治帮派的利益外,不受任何束缚。契切林的政策——实际上是列宁的政策——早己被宣布为浪漫主义政策。李维诺夫的政策一度被认为是现实主义政策。斯大林—莫洛托夫的政策是赤裸裸的犬儒主义政策。
莫洛托夫在最高苏维埃会议上说:“在真正反侵略的爱好和平国家的统一战线中,最前列的位置不能不属于苏联。”现在,这些话听起来是多么不祥的嘲弄!苏联在迄今为止一直被它抨击为侵略者的国家中,占据了最后一排的位置。
克里姆林宫政府从与希特勒联盟中获得的好处是明显的。苏联可以置身于战争之外。希特勒从日程表上撤除了为“伟大的乌克兰”进行的战役。日本被孤立。因而可以预期,随着西部边界战争危险的延期,东部边界的压力也将缓解。很有可能,作为对波兰的交换,希特勒会为莫斯科提供在波罗的海边界缓冲区的行动自由。但是,这些好处不论有多大,它们在最好的情况下也只具有临时性,它们的唯一保证是里宾特洛甫在“一张纸”上的签字。然而,战争提上日程的是人民、国家、制度、统治阶级这些生死攸关的问题。德国分阶段地实施自己统治世界的计划。在英国的帮助下,它不顾法国的反对武装起来。在波兰的帮助下,它孤立了捷克斯洛伐克。在苏联的帮助下,它希望不仅奴役波兰,而且粉碎老牌殖民帝国。如果德国在克里姆林宫的帮助下,成功地成为战争的胜利者,这意味着对苏联的致命的危险。在此提醒一下,在《慕尼黑协议》后不久,共产国际书记季米特洛夫公布了——无疑是受斯大林的委托——希特勒未来征服战役的准确的日程表。在这一计划中,占领波兰将在1939年秋。紧随其后的是南斯拉夫、罗马尼亚、保加利亚、法国、比利时……最后,德国将于1941年秋大举进犯苏联。这一揭露的基础无疑是苏联侦察机构获取的情报。当然,这个路线图无论如何都不能机械地理解:事件的进程会对整个计划中的意图作出修正。但是,计划的第一环——1939年秋占领波兰,在近几日就能得到证实。很可能,计划中指出的从粉碎波兰到对苏联的进军之间的两年间隙,看来很接近实际。克里姆林宫不能不明白这点。难怪那里不厌其烦地宣称:“世界是不可分割的。”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斯大林仍成为希特勒的军需官,那这意味着,统治帮派已经不能为明天考虑了。它的说法是所有行将就木的制度的说法:“哪怕身后洪水滔天。”
现在企图预言战争进程和它的个别参与者(至今还抱有置身世界性灾难之外的幻想的那些国家也包括在内)的命运,是徒劳的任务。谁也看不透这个巨大的舞台和各种物质和道德力量之间的极其复杂的博弈。只有战争本身才能决定战争的命运。但是,今天的战争与上一场战争之间最大的区别,是收音机。我现在在科约阿坎、在墨西哥郊区,听着柏林国会中的讲话和目前尚且贫乏的来自伦教、巴黎的报道,我才充分地意识到这点。由于收音机,各国人民现在将比在上一次战争中更小地依赖本国政府的集权主义的信息,更加迅速地被其他国家的情绪所感染。在这个领城中,克里姆林官已经遭受了重大的失败。共产国际是克里姆林宫影响其他国家舆论的最重要的工具,事实上成了《德苏条约》的第一个牺牲品。波兰的命运还没有决定。但共产国际已经是一具僵尸。它将被护国主义者从一端抛弃,被国际主义者从另一端抛弃。明天我们无疑会在收音机中听到昨天共产国际的领袖们的声音,他们将用包括俄文在内的文明世界的各种语言,为本国政府的利益揭露克里姆林宫的背叛。
共产国际的解体将在苏联人民群众的头脑中,对统治帮派的权威带来不可弥合的打击。这样,本来指望能够巩固斯大林寡头阵地的犬儒主义政策,事实上加速了它的覆灭的来临。
战争将涤荡很多东西和很多人。谁也不能以狡猾、诡计、伪造、背叛来逃脱它的严厉的审判。但是,如果我们的文章促成下面的结论,即苏联的十月革命给人类生活中带来的新东西也将被涤荡的话,那我们的文章就被彻底误解了。作者深信不疑的正好相反。摆脱了难以忍受的官僚桎梏的新的经济形式,不仅将承受住战火的考验,还能成为我们希望的能一劳永逸地结束战争的新文化的基础。
列·托洛茨基
科约阿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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