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新阶段:如何加速促进共产主义工人运动的形成
李星
目前,中国官府面临诸多阶段性难题:资本扩张要求进一步规范劳资关系,以更趋合理化地使用雇佣奴隶这一生产因素。上层内部面临权力再分配进程,不乏有产集团希望以劳资纠纷及其它群众改良作为内部争斗、交易的筹码。国际列强在角逐中,难免把工人运动作为打击中资的一个手段。最终,劳苦大众自发反抗的持久现象,要求统治者尽量驯服这股自发势头,防止觉悟核心的形成。而工厂工人数量众多轻易发动的罢工运动,处于反抗现象的中心地位。一句话,中国资本主义到了显著调整统治秩序的时候了。调整的目的,是延续统治。
上述原因的综合作用,已使国家更宽泛地推动自上而下改良,更克制地看待鼓吹阶级合作的非政府力量,同时抓紧完善镇压机器的力量与精度。上层在求变求新,底层的反应如何?近年工潮的规模、范围并未上新台阶,罢工者的觉悟迟滞,更与纠纷数量极不相称。维权传统的断绝、普遍缺乏经验、清晰阶级立场的先锋声音长期缺席、朝野统治者处心积虑的文化愚民,是中国工运混沌现状的主因。国内劳资对抗的持续扩散、上层内斗附带的拓宽政治自由和国际资本争夺的外部刺激,是中国工运有可能急剧突破的潜在前提。一个更加蓬勃的工人运动,一个将提出更多改良要求、身负更强烈反抗动力的工人运动,一个将尝试更多斗争手段的工人运动,可能在今后数年内显露身影。可以简要地初步断言,中国阶级斗争正步入新阶段。
假设罢工运动的精神懵懂仍无显著改观,新阶段的工运有极大可能朝气蓬勃登场,糊里糊涂战斗,晕头转向谢幕。类似的战斗会流许多无价值的血,盲目分散许多力量,并成为改良主义控制群众日常自卫的垫脚石。
国内泛左分子(即对资本主义剥削秩序持某种不满的人士)的思想混沌,丝毫不亚于工人。唯一的普遍区别,是泛左分子远比工人热中形式不一的改良主义政治。作为一个整体,泛左群体无意改变(相当部分也毫无认识)“闭眼行军”的工运前景。有意来华活动的各种境外左翼流派,本质观点如下:“中国的社会变革能否终结资本主义,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们山头能在变革中分一杯羹”。对这股势力来说,关键是谋取改良主义阵营的适当位置。
统治者主观设想的“进步革新”,似乎部署已定只待发动:上面放放手,外面催一催,工人闹一闹,军警压一压,基层政治投机商跑一跑,官员、老板、改良主义教授再给点甜头,劳资和谐也就水到渠成。
不同程度察觉上述危险的少量共产主义分子,固然无资格自命先锋,但更不可听天由命。也就是说,必须尽量帮助抗争工人屏弃政治盲目、少走弯路、加快基层自我组织尤其是思想成熟的过程。必将来临的历史性工潮中,少量共产主义分子无法确保促成工人夺权,但必须使每一分革命潜力发挥到极致,不留下错失良机的深深遗憾。
怎么办之一:促进形成“协助战斗性工人成长的综合平台”
哪里才算“使每一分革命潜力发挥到极致”的最佳切入点?如何能在重重限制(从特务机构的监视迫害到客观物质匮乏)下,把微薄力量以最合理方式发挥到极致?本文作者提出以下个人建议,供有相同志向者参考交流。
数年前,中国某马克思主义者曾设想“共产主义工运的‘指挥部’必须放到境外,以保持稳定生存”。时至今日,所谓共产主义工运毫无踪影,“指挥部”更无从谈起。但合法框架内,还是有可能、有必要催生一个协助战斗性工人成长的综合平台。它将兼具观察采集、化验分析、传播串联等功能,它的存在意义,是整理出世界工人阶级反剥削技巧全部环节的完整/几乎完整链条,并帮助中国斗争工人(首先是战斗性工人)尽快掌握消化这一整套技巧。整理技巧与掌握消化的过程,也将是把现实中的散碎反抗者串联起来的过程。平台的声音仍将回避若干彻底结论,而等同于“淋漓尽致的工人自卫”。这一面目设计既有减轻国家镇压的考虑,也更易让斗争工人接受。
协作平台的工作方向,大致如下:
1/制订富有针对性、条理性和长远意义的全局计划,分批落实。
2/靠拢工厂区,以进厂打工、采访罢工者、建立工厂通讯网及其它手段,跟踪收集工斗及各相关方面的信息,从工人角度予以利弊得失的深入分析。
3/以不同面目广泛接触各路劳资调节势力(劳工NGO,关注工人的民间团体,工会及其它),既借机尽量扩大劳工结识面采集斗争信息,也充分探察未来工运可能遭遇的阶级妥协陷阱。
4/搜集记录今日工斗数据的同时,通过自身聚拢的协作者、同情者系统挖掘整理发表世界阶斗前辈的成功技巧和失败教训。
5/以工人利益第一作为整体面目,通过定期更新的专题通讯、评论和报告,形成一个连贯全面的阶级舆论,及时剖析每个重大转折的本质、预警潜在的陷阱、盲点与误区,提醒存在哪些有待掌握的斗争技巧。
它的传播途径不拘一格,可以是互联网、人际讨论,也可以是纸版民间刊物。保持理智姿态与克制语气的同时,它最清醒、最坚决地倡导基层的集体自卫。它的传播对象,是集纠纷实践与社会不满于一身的职工,即上文多次提到的战斗性工人。
何谓战斗性工人?
在罢工及其他劳资纠纷中勇于斗争(或至少坚持参与),具体纠纷告终后仍能保持对剥削压迫的整体不满、思考并认真尝试反抗,这样的工人就是战斗性工人。与就事论事的一般罢工工友相比,他们迈出了新的一步:尝试整体解决劳工问题。当然,他们对整体出路的思考与行动未必一定指向无产革命。能迫使资方确实让步的劳资合作制、法西斯主义、底层民众之间的合作生产与销售、弃工归农等等思路,都可能是战斗性工人眼中的某条出路。他们的宝贵性,在于开始把个体工人的遭遇与整体秩序联系起来。对统治现状产生质疑,意味着可能与后者最终决裂。这样的工人群体是否存在,仍是问号。寻找或促使类似群体尽快出现并一起成长;共同成长的过程中,一起推动全阶级的更快觉醒。以上课题,也要求共产主义青年通过综合协作平台的参与方式,历经千锤百炼。
与工人一起成长:综合协作平台是青年的锤炼所
现今而言,任何主观上希望成为工人斗争力量元素的左翼青年,都得百倍锤炼。即便高度关注及试图服务工斗,他们的“信仰”或“理论认识”一定程度上仍是头脑里的透明框架,尚未从面对面的斗争中得到撞击,并生长出活生生血肉。简单举例:各左翼流派的积极分子中,能写作合格工潮评论的作者都很少(更严格说,甚至接近于零)。或者说:一个青年可能完全有能力理解各种理论,但不懂得结合现实来运用,甚至评论。
一个青年,即便从事了好几年的共产主义理论阅读、罢工信息搜集讨论或历史文献的辛苦打字,即便接触了若干维权工人,仍难免严重缺乏主动的协作精神,对诸多方向性问题严重缺乏默契。简单说,哪怕较热诚的共产主义青年,仍普遍面临与灰色小市民状态的决裂选择。能否承受协作平台的多样要求,自动意味着一个青年选择更进一步,还是停留在工人事业普通助手的水平。
如何有效投入协作平台的运营?每个参与者必须具备单独活动(每个人都应准备成为独立中心)的意愿和能力。这一能力表现为善于抓住工作要害、懂得协调合作者和具备多领域服务的素质(从翻译新闻、工人采访到文艺演出)。最重要的能力,是对阶级利益的血肉感觉与敏感把握。
必须让个人生活/工作基本服从“到阶级深处去”的需求。这意味着至少可预见的一段时间,应把个人谋生地点定位于全国主要工业带(岭南或长三角),并做好频繁变换工作单位/城市的准备。
必须扩大社交接触面。与任何稍许沾边群众改良的人和事,设法结识、参与、观察和总结。这意味着围绕自身建立庞大的社会关系网络,并围绕可能差异很大的工作话题,聚集、指导若干协作者。这也意味着要小心隐藏自身共产主义立场,而以多种面目接触不同人群。
必须保持高强度的工人话题(及相关的重要话题)探讨与协作平台工作的定期交流、点评,并给类似交流及时引入一般协作者(学生职员工人乃至其他阶层人士)的感触体会,彼此交汇撞击。这些交流点评既有助于提高个人觉悟,也是维持“平台”阶级敏感度的重要手段。
归根到底,应调整状态,把协作组视为自身生活的主要部分,从而与玩票或有限稳定协助的一般同情者区分开来。有的青年生搬硬套历史上反动年代的阴暗停滞现象,念念有词 “外界环境不允许我们长得更高”。这话至少很片面。今日中国的罢工运动,提供着共产主义青年的足够生长空间。这绝不等于妄想轻易成为“卓越的革命者”,但起码可以在实践中广见世面经历风雨。造反者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连在战场上被打倒的机会也没有。中国左翼青年至少有机会投入战斗,选择权在你。
为了适应工运的现实需求,可能要在日常实践中深深隐藏自身面目。为了使工斗技巧整理工作的指南针时刻不偏离无产革命的大方向,必须同时保留一个面目完整的马克思主义窗口,与“协作平台”相辅相成。
怎么办之二:马克思主义窗口的性质与任务
这个窗口的思想任务,是从工人历史利益的角度,对中外资本主义史与现实矛盾的出路,做出整套解答。它应系统编写小册子(从经典工斗的讲评、有产统治的各类花招直至革命文艺)、翻译相关文献和组织理论探讨。它的主要对象,是直接对泛左观点产生兴趣的不满者、思考者(不仅青年,但首先是青年)。与协作平台的其他同志相仿,窗口主持者同样应广泛寻找机会(在网络上、但不止网络)扩大接触面,且不必迂回示人。
窗口与协作平台,说穿了是一套班子两块招牌。核心协作者将视聚拢四周的一般协作者、同情者的不同情况,指导他们从事各类话题的交叉服务。所谓交叉服务,即窗口应时时向亲共产主义人士介绍阶斗服务的意义、提供参与机会;协作平台有选择地向接触的工斗沾边分子介绍窗口的各类思想食粮,并推荐参与讨论和文字协助。也就是说,协作平台将向实践考验过的工人职员推荐窗口的更广阔视野。窗口则发挥“八路军西安接待站”的作用,把有志实践的泛左人士送往协作平台继续锤炼。
窗口的主要特色,是需要仔细挑选一两名适合公开活动的接待员。他/她必须是综合协作组的核心协作者,同时具备以本面目示人的现实条件,成为“战斗马克思主义”的公开旗手。哪些条件?有一定马克思主义素养和对当前工斗的宏观了解,具备一定谈心、论战技巧,有较多社会经验。他的社会联系应大致固定,本来立场已为人知(刻意隐瞒反而显得鬼祟),不会因更加充沛的马列主张而白白损失工运人际网络。
是否需要找到某种神奇武器,让窗口立即成为亲共产主义人士的注意焦点、中枢、灯塔……?这样的空想太过无聊。“窗口”无疑也需要一个有方向性的工作计划,但确定主持者更加重要。窗口的具体形式不必定于一格,而应是主持者量体裁衣的产物。
政治结社的可能与不可能
协作组与窗口,都不是政治组织。它们的核心协作者确应具备相当共识,但仍坚持不以统一政纲与社团纪律约束任何协作者。不把自己当作社团的萌芽或核心,也不应有创建社团的秘密计划。这样的表态并非故作玄虚或仅仅是害怕国家迫害。安全顾虑是一方面,但更因为有力量与威信的无产先锋只能来自阶级战争的进程本身。泛左领域广泛存在着顽固的本位思路,有意无意置自身为阶级之外,把任何活动都当作壮大自身小圈子的技术手段。这样的思路与阶级解放的前途背道而驰,而只会为几个小政客的山头前途铺路。
与此同时,必须承认设想中的综合协作平台如能落实,确实将深深影响共产主义工人运动的形成与前途。它的参与者,必须经历一个脱胎换骨地痛苦成长,也无疑将冒比现今更大的风险。是否存在足够的志愿者?落实期间,将有什么样的变数?一切尚属未知。但只有向前、向前,才可能成为战士。
找准方向,是落实新阶段任务的第一步
是否需要硬性等待较多志愿者抵达全国主要工业带,才如同剪彩典礼般启动协作平台的工作?不必如此僵化。目前最需要一个有针对性的全面工作计划,并逐次落实;有待理顺的诸多任务,不必刻意等待聚首工业带方可完成。顺利落实的过程,即是平台成型的过程。
20/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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